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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心有姝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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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又臨了。

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,白日似乎越來越短,而夜晚卻越來越長。聞人九看著素洗點燃熏香,整個人昏昏沈沈的,卻睡不著。

“素洗,今夜你還陪我吧。”

這一次素洗沒有拒絕,脫了衣便和她躺下,睡在外側。這些日子她慢慢感覺到了來自聞人九的靠近,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排斥自己,這是聞人九自酗酒以來,唯一能令她寬慰的事了。

夜色漸漸深了,聞人九卻還是沒有一點睡意,腦子裏紛雜淩亂,心裏仿佛有只貓爪在撓。

她很想喝酒。

“娘娘。”素洗突然叫她。

她翻來覆去睡不著,素洗也一樣。今日她白日出去一段時間,雖然沒什麽人發現,但素洗是她的貼身侍女,最清楚她的行蹤,盡管刻意隱瞞,卻還是讓素洗猜到了。

“娘娘日後還是少和二公子往來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素洗等了一會,見聞人九沒有說話,然而也沒有睡著,又說,“娘娘……阿九。為了你自己的身體,不要再喝酒了好嗎。”

聞人九睜著眼看床頂,精致的雕花工藝,刻著鸞鳳和鳴的圖案。她道:“你知道晚上的更漏,有多少下嗎?”她的聲音一下子哀沈下去,“七千三百八十下。我睡不著……只有喝酒才能入眠。”

素洗翻了個身,側身面對她,凝視著她月光下的容顏,憔悴蒼白,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的紙片人。

“阿九,時至今日,無論你現在對帝君是何種心情,前路已經不是你能選擇的了。你若自暴自棄,你失去的只會更多。”

她漆黑的眼眸子裏閃爍著光芒,然而那番話並不能激起聞人九的鬥志,她閉上眼背過身去,沈沈說了句睡吧,便不再說話了。

素洗盯著她背影看了很久,只得作罷。

醒來時天光將亮,星辰稀疏地遍布西方天空,東方朝霞如錦,綿延千裏,由濃轉薄,如瑰似炫。

素洗睡得沈,一覺醒來早已日上三竿,她楞了片刻,起身坐起,發現身邊空空,一摸,早已冷了。她暗驚了一下,一轉頭發現聞人九只著褻衣坐在窗子邊發呆,看樣子已經坐了很久。她暗惱自己睡得太死,忙起身取過外衣穿上,又拿上披風過去給聞人九披上,輕聲問道:“娘娘,怎麽坐在這兒?”

眼角一瞥,發現她腳邊倒著一個空的酒壺。

“你又……”

聞人九面色緋紅,眼神空洞無神,她一手支著頭,整個人委頓不堪,“我困了,我去睡會兒。你先出去忙吧……”不及素洗說話,她便搖搖晃晃地走去床上睡了。

如此晝夜顛倒,荒廢修為,終日只知喝酒不知其他……素洗滿臉都是憂慮,卻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她這是心病,卻沒有心藥。

不同元後宮的冷寂,太平殿卻歌舞不休,仙伶舞姬各展所長,拼命向上位者展示自己最美麗的一面。璇璣坐在無懷矜身側,臉上是最溫柔的微笑,裊裊娜娜靠著他,偶爾剝顆葡萄送到他嘴邊。

他雖然微笑著看歌舞,然而這微笑像是拿畫筆刻意畫上去一樣,冷硬毫無一絲感情。

璇璣又剝好一顆葡萄送過去,“怎麽,心情不好嗎?是不是看得乏了,不如出去走走?”

無懷矜就勢吃了,搖頭說不累。

“難得看場歌舞,這些都是萬裏挑一的舞姬,怎可辜負美人辛苦。”

璇璣有些不大高興,情緒懨懨地將剩下的葡萄丟回盤子裏。

難得看場歌舞?這都連著看七天了!

“矜,矜!”她不耐了,直起身看著他,揮手示意貼身侍女讓舞姬都退下。

舞姬們意興闌珊地無聲退下,臨走了還拿餘光偷偷地瞄兩眼,只見無懷矜面如黑鍋,瞬間不敢再有什麽小心思,緊忙離開了。

無懷矜不悅,“你這是做什麽?”

“我做什麽!?你這歌舞都看了七天了!”

無懷矜面無表情地看著空無一人的舞臺,他這樣一句話不說的模樣著實有些嚇人,璇璣有些語塞,顯然是被嚇到了。

“我是說……”她柔了語氣,聲音帶了幾分哀求,“我看得有些累了,我們能不能出去散散心。我回來以後,你都沒有好好陪我走走……我想去閑時亭。你若喜歡看舞,我跳給你看,好嗎?”

無懷矜冷硬的面容稍稍有些緩和,片刻低嘆一聲,握住她的手,溫柔又難掩歉疚地說,“璇璣,對不起。委屈了你……”

璇璣搖搖頭,靠在他胸前,閉上眼輕輕地說,“別再說這樣的話了,只要你高興,我怎麽會委屈。”

閑時亭一度是聞人九不得入的地方,那是因為那裏滿載了無懷矜和璇璣的回憶,即使後來聞人九被準許過來,她也不會再來了。無懷矜坐在亭子裏,無意識地摸著石桌,那個位置,曾經放了一支簪子……可以想見阿九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奉還簪子,那等於是在和他劃清界限。

如今他把人找回來了,卻再也找不回丟失的心了。

璇璣已經換上了舞衣,她並未察覺他的失落,拉著他走向那如雨的梨花樹下。

“矜,矜!你看!”璇璣翩然起舞,如驚鴻如游龍,驚艷絕倫,正是那句話——

閑時亭外梨花雨,三千姝色盡失色。

這句話本指的是璇璣,如今卻滿腦都是聞人九的樣子。

她低眉溫婉的模樣,她認真念書的模樣,她笨手笨腳學琴的模樣,還有悲慟的樣子、憤恨的樣子……

他坐在梨樹下專註地看她起舞,心神卻早已飄遠。

一舞完畢,璇璣揮汗奔到他身邊,像是個要寶的孩子:“怎樣!”

無懷矜掛著最溫柔的笑容,順著她的姿勢將她擁入懷中,“好看。”

不等璇璣高興,素洗穿過叢叢花影急行過來,面有焦色,“帝君!”她伏地一拜,“元後娘娘失蹤有三日了,我們遍尋不得。帝君,望帝君恕罪!”

無懷矜幾乎是跳起來的,璇璣被推了個趔趄差點一頭撞在樹幹上。

“三日才來!?為何不立即來報!我要你看著她,你倒把人給我看丟了!我要你什麽用!”

璇璣捂著頭站起來,心如墜入無邊寒境。她終於知道無懷矜最近反常的原因了,然而她不能妒忌,甚至必須大度。

“矜,你先別怪素洗,她只是個侍女,再大也大不過元後去。當務之急是把她找到了,再做處罰不遲。”

無懷矜暫時冷靜了神志,深深地吸一口氣,叫來了最得力的下屬,本著將壺天鏡翻過來也要找到人的意願,鋪地毯一樣地開始找人。

然而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,完全沒有蹤跡。

隨著時間的流逝,無懷矜的暴戾之氣越發重,若非璇璣勸著,這整個元後宮的東西都要被砸壞了。

璇璣觀察著他的神情,一番話在肚子裏翻滾了很久,柔柔地道,“不如去問問阿寒吧。聽說最近阿寒和元後妹妹關系不錯,阿寒經常來找她。”

這個找字用得十分居心險惡。

無懷寒只是二公子,而阿九卻是元後,尊卑有別,他來只能是拜見或者覲見,找這個字顯得十分隨意,隨意到無懷矜下意識地以為他們的關系已十分親近。

他的脖子像是凝固了一樣慢慢地扭過來,一雙眼睛陰寒地可怕,璇璣心裏漏跳了一拍,臉色有些蒼白。

“你什麽意思?”

璇璣面部僵硬地一笑,“我是說……阿寒應該會知道她在哪裏。”

派出最得力的下屬都找不到她,無懷寒卻會知道!?

他臉色更加可怕了。

召了無懷寒過來,問及聞人九下落,他卻意料之外十分吃驚。其實這段時間他沒有找過聞人九,那天她將一切點破後,他便再也沒有來過了。

無懷矜既放松又急躁,松的是他們沒有什麽,卻急躁眼下更是沒人會知道她的下落了。

或許她已經離開了壺天鏡……

他面色一寸寸灰敗下去,最終無聲掩面,垂下了肩膀。

無懷寒似乎想到什麽,問素洗:“她不見的那日,可發生了什麽?”

素洗面有難色,擡頭看他,又看看無懷矜和璇璣,不願意說,無懷矜猛地擡頭,“說!”

“我勸娘娘不要喝酒,娘娘不肯聽,那天她喝多了,臉色很差,我怕出事,便差人將剩下的酒都撤下去了。娘娘發了好大一通脾氣,將我推出門外……我在外邊等了很久,裏面卻沒動靜,等我推門進去的時候,娘娘已經不見了。”

無懷矜瞇了瞇眼,心中酸痛難以自持:“她還在酗酒?”

素洗無聲沈默。

無懷寒點點頭,喃喃自語,“以她的性子,你越是阻撓她,她越是要跟你對著來,你不讓她喝酒,她一定會去找酒……壺天鏡被翻遍了……酒窖呢!?”

無懷矜腦海中靈光乍現,猛一下站起來,急急往外沖去,一陣風似地掠過璇璣,那陣風像是一個巴掌一樣打在她臉上,她卻不得不憋著一股氣,趕緊追上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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